为肿瘤患者保存生育力

　　近年来，随着美国的生殖科医生与肿瘤科医生不断深入交流，当一名有生育要求的肿瘤患者求治时，肿瘤专家、手术医生普遍会提醒患者进行生育方面的医疗咨询，与生殖医生相互协作，为患者制定个性化的生育力保存方案。

　　身体周刊记者 罗燕倩

　　秋日的暖阳下，4岁的美国男孩扑向母亲的怀抱，母亲伸手抱起这个蓝眼睛的小淘气，在他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这样的场景对于很多年轻妈妈而言每天都在上演，而之于这位28岁的美国母亲而言却来得那么坎坷而不易。

　　10年前，当被主治医生告知自己患有肺部肿瘤并出现转移时，她陷入了一生中最低迷的时刻，寻遍美国境内最好的医院，只为让自己尚还年轻的脉搏能继续跳动。可当得知即使癌症被治愈，却将面临永远失去孕育下一代的机会时，这样的残酷现实让她一度质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然而10年过去了，回想起一切，这位年轻的女士常常觉得恍惚，曾经准备接受生死考验、曾经准备经历未来长久的苦痛，在生殖科医生和癌症医生共同帮助下，故事有了完全不同的走向，绝境也出现了其他可能。

　　由于诊断和疗法的日益进步，很多欧美国家的癌症患者都有希望活下去而且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对于那些育龄人群而言，未来她们也将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但个体机体的生育能力往往受到了癌症病情本身和患者所接受的癌症治疗的双重影响。

　　女性患了恶性肿瘤是否还有机会做妈妈？儿童期患了白血病，是否能保留生育机会？答案是，很有可能。

　　上周，第72届美国生殖医学协会（American Society for Reproductive Medicine, ASRM）大会于美国盐湖城举行，ASRM是全世界生殖医学领域中的权威组织，它覆盖了生殖医学的所有方面，涉及的不仅是美国试管婴儿、第三方辅助生殖医学技术，还包括生殖学跨学科的信息、教育以及各项新研究的突破。其优秀的组成成员是推动生殖医学发展的主要动力，因此ASRM每年一度的大会都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盛会，生殖医疗界的从业人士以能够获得参会资格为荣。

　　在此次大会中，来自全球的生殖专家分享了多年以来的探索经验，化疗和某些部位的手术、放疗，会对卵巢功能造成难以回复的伤害，让许多未婚或未怀孕的患者面临治疗和生育的痛苦抉择。不过，随着医学科技的进步，年轻且有生育要求的肿瘤患者在治疗前，可通过冷冻卵子等多种生育力保存技术替日后保留“生机”。

　　癌症治疗的代价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生殖中心的张帆主任在从事生殖领域前曾是一名妇科肿瘤医生，那些年轻肿瘤患者望向张帆的眼神中满是无助和迷茫，这让她总是无法释怀，“经常碰到这样的女性，告诉她们你得了肿瘤，她们会悲痛欲绝地哭泣。如果得知早期肿瘤治愈率很高，她们又会破涕为笑，但如果再进一步告诉她们经过放疗和化疗将失去生育力，她们往往破口而出： 你让我死了算了。 ”这样的话语曾重重地击中张帆的心灵，身为医者，却有太多无可奈何。

　　有统计结果显示2012年全球女性癌症患者中，新发癌症病例超600万人，中国女性癌症患者中，新发癌症病例也已超过百万人，获得5年生存的人数约260万人，育龄女性占24%，主要癌症的5年生存率为73%。

　　另有数据显示，女性癌症患者的生存率总体高于男性，特别女性乳腺癌的生存率高达73%。“如今肿瘤的发病率持续上升及年轻化，乳腺癌、卵巢癌、血液肿瘤等癌症侵袭着越来越多的年轻男女。但有的女性癌症患者还未生育，有的有再生育的需求。生存率虽在逐渐升高，但接受放化疗的治疗造成生殖细胞的不可逆损伤的现象却没有改变，卵巢功能的明显下降和损伤依然不可阻挡。”张帆的言语中满是心酸。

　　直至今日，放疗、化疗仍是癌症治疗的两大中流砥柱，其技术的进步大大延长了许多肿瘤患者的生存期。然而，在癌症治愈后，面对这些患者的是癌症治疗的后遗症，其中包括卵巢功能下降，甚至是卵巢早衰。加拿大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医学院妇产科学系教授千日成（Ri-Cheng Chian）博士解释道，化疗、放疗都会对生殖腺（卵巢和睾丸）有一定的损伤，因而在肿瘤或癌症治愈后，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不育。而对胃肠肿瘤来说，卵巢是最易转移的部位，因此有的胃肠肿瘤患者需要切除卵巢。腹腔肿瘤接受放疗时也可能影响卵巢，使卵巢功能受损。血液恶性肿瘤的患者接受化疗对生殖细胞的损伤更为直接。

　　2007年的一项报道指出，在20-39岁的日本女性当中，约有1%的人是癌症康复者，并因接受癌症治疗而导致生育力的丧失。由于目前对卵巢早衰尚无很好的治疗方法，千日成教授惋惜地感叹，年轻的女性癌症康复患者虽然挽回了自己的生命，却常常永远失去孕育自己下一代的机会，人生留下了永远的遗憾，而且机体衰老加速，面对和绝经后妇女同样的健康挑战。

　　生殖技术救生机

　　身为医者，很多欧美的生殖科专家和千日成教授一样，只想尽一切努力来帮助年轻的癌症患者有机会生育自己的孩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临床工作者知道了很多疾病本身的进展乃至针对疾病的治疗方法，但也有破坏卵巢功能的作用。与此同时，当患者被确诊为良性、恶性或遗传性疾病，从而威胁到她们今后的生育能力时，创新技术的发展给了她们日后生育的希望。

　　随着医疗模式的改变，很多的治疗理念和治疗原则发生了显著变化。10多年前正确的处理方法在今天看来就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在美国癌症的治疗，过去，关注治病救命，而今天，在疾病的治疗中则更凸显人性化的理念。

　　“关注疾病本身的治疗，更关注患者的身心健康及治疗后的生活质量。使患者生命得到延续的同时，避免人生留下永远的遗憾。这才是真正的治病救人。”美国加州规模最大华人试管婴儿中心——生命孕育试管婴儿中心（Life IVF Center）创始人、全球华人生殖医学学会（American Society for Reproductive Medicine, Chinese Special Interest Group）会长叶练（Dr. Frank D. Yelian）博士表示，祛除疾病痛苦，减少治疗损伤，保留器官功能，调节心理健康，提高生活质量，才是医生施治的终极目标。

　　近年来，随着美国的生殖科医生与肿瘤科医生不断深入交流，当一名有生育要求的肿瘤患者求治时，肿瘤专家、手术医生普遍会提醒患者进行生育方面的医疗咨询，与生殖医生相互协作，为患者制定个性化的生育力保存方案。

　　生殖技术的不断进步也为生育力保存提供了可能。相对女性来说，男性在保留生育力方面有更大的优势。精子银行已经存在几十年，男性在出生时就有生精干细胞，但直到青春期才会发育成有受精能力的成熟精子，所以，对于男性来说，青春期后的精液冷冻保存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对于一些肿瘤患者来说，这一方法可能是他们生儿育女的唯一方式。

　　保存女性的生育力比保存男性生育力要复杂得多，卵泡形成的相对复杂性和卵细胞的低温冷冻保存的困难程度使得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生育力的保存都处于探索阶段。值得庆幸的是，冷冻技术的重大改进，特别是玻璃化冷冻技术的出现让女性的生育力保存走上了一条重燃生育之火的希望之路。基于玻璃化操作的成功率和显著的安全性，2012年，美国生殖医学协会也正式摘掉了冷冻卵子的“实验性”标签。

　　28岁的美国母亲在十年前被医生告知自己患有肺部肿瘤时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还能享受到2016年秋日的暖阳，更无法奢望有个4岁的孩子能在自己怀里撒娇。而正是当初保存生育力的选择让今天的这个画面如此温馨而切实。

　　2006年，结束了和癌症科医生长达1小时的谈话，在医院走廊里，18岁的她决定在癌症治疗前先到生殖科医生那里寻找另外一种选择生死权的可能，她也是Cha不孕不育中心首例保存生育力的癌症患者。位于美国洛杉矶的Cha不孕不育中心拥有在生殖医疗领域超过75年的综合经验，自1960年成立至今，始终处于女性健康、辅助生殖技术（ART）及应用科学的全球最前沿。从全球首例使用从未受刺激的卵巢中取出的未成熟卵母细胞进行体外培养导致怀孕，到成立全球首个商业卵子库，再到成为如今标准卵子及胚胎玻璃化冷冻技术的领导者，Cha不孕不育中心在生殖领域的创新成就在全球享有盛誉。仅在2015年，Cha不孕不育中心在全球进行了大约15000例体外人工授精周期治疗，这使Cha不孕不育中心成为全球最大的不孕不育治疗网络之一。

　　“当时为这女孩设计的方案是等到下个例假周期才进行促排卵，并将获得的成熟卵母细胞冷冻保存。”CHA洛杉矶不孕不育中心实验室负责人西蒙（Simon Hong, PhD）博士，也是如今体外人工授精（IVF）实验室低温贮藏黄金标准——玻璃化冷冻技术的主要研究员之一，当时他亲自为这位患者冻存了卵子。在西蒙博士看来，这位美国母亲的案例最令人振奋之处在于，5年后她不但治愈了癌症还结了婚，更用曾经冻存的卵子与丈夫的精子顺利合成胚胎。5年的储存，最终顺利诞生了一名男婴，这也让西蒙博士对于用玻璃化冷冻技术为癌症病人冷冻卵子保存生育力充满了信心。

　　冻卵给予精神支柱

　　曾有两位女性患者，就因为生育力保存，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位前来咨询的女性患了乳腺癌，在经过两三年的放疗化疗后，卵巢已经萎缩，无法再进行生育。而另一位女性患了卵巢癌，在进行肿瘤治疗之前，及时进行了生育力保存，得知自己还能生育宝宝，给了她极大的生存动力和希望。

　　据千日成教授介绍，生育力保存是世界各国医疗健康事业的重要发展，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已经作为肿瘤治疗前的常规咨询项目。

　　作为对癌症病人保存生育力的全力支持，多年来叶练博士捐献自己的治疗时间来免费为癌症病人冷冻卵子以保存生育力。就在3周前，有一位被诊断为乳腺癌的护士拨通了叶练的电话，她的医生为她预约了周五看肿瘤科医生，而出于职业敏感，她在周二的时候找到了叶练表示想在癌症治疗前先冷冻卵子，同时她也直白地表示自己并没有经济能力承担冻卵的费用。

　　“往往癌症病人的窗口期很短，我直接告诉她别担心费用，来诊所就可以了。”未及细想，叶练只是觉得在这样的时刻，癌症病人需要自己的支持，考虑到乳腺癌病人雌激素过高会促进癌细胞过快进展，于是在为这位病人设计促排卵方案时，用了抑制雌激素分泌的药物，并配合克罗米芬。同时癌症病人的治疗时间也十分紧迫，叶练并没有等到下一个例假周期，而是立即为其促排卵，最终取到4颗成熟卵母细胞，并将其冻了起来。

　　在多年来为癌症病人冻卵的经历中，还有一个令叶练记忆犹新的患者，她在找到叶练时已经40岁了，从未生育，却又不幸地被诊断为癌症。和叶练见面时，患者仍在犹豫，年龄大了是否还有必要保存生育力。在美国每个诊所有着不同的价格标准，冷冻卵子的费用平均为1万美元左右，同时还需要约1000美元一年的卵子储存费。

　　面对这样的患者，叶练博士很坚定地表示，自己愿意免费为她冷冻卵子。

　　“对于健康人群而言，这样的年龄冷冻卵子或许意义不大，我甚至也不会轻易接受她们的冻卵要求，但对于一个癌症患者，保存生育力意味着给了她们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以后她们仍然有当上妈妈的可能，这样的精神支柱在后续的癌症治疗中也将体现出惊人的作用。”叶练博士的话语充斥着医者仁心。

　　的确有研究数据表明，生育力在患者的心理健康方面占据重要地位，对于一个女性而言，她们希望能够“使用”自己的卵子并怀孕。